徐檀甃

杂食主义废柴写手。

《束竹唯卿》第三十六【苍霸歌】【明唐】【藏丐】

       长孙无名站在帐外,正在掸肩上积雪的手顿了顿。一个请字落到他耳中,里面的少年内力亦不可小觑。呵,少年心性。
       
        杨元良看着走进帐来的男人,吃惊的半张开嘴,第一时间在心中开始思量的竟是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家公子到底谁更加俊美,但显然此人所展露出的成熟醇韵不是如今的公子可以达到的。猛然意识到自己所想,杨元良不禁面皮发红,低下头来。

       把斗篷交给随侍的下人,吩咐旁人都出去。长孙无名走上前来,道:“束儒公子。”面对如今草原众所周知的“王室近人”杨束儒,他这一礼不卑不亢,甚而语气有些冷漠。

      杨束儒回礼,道:“无名先生,久仰,请。”

     长孙无名落座在摆着菜品的小机对面,眼角撇了一眼杨元良。杨束儒垂目,对杨元良道:“元良,你去为先生煮些热茶来。穿厚一些。”

      这一路的经历,任是杨元良也多了许多警惕,若是平常公子与人谈话绝不会避他,这时让他离开身边只有一种可能,公子感觉到了危险。

     杨元良迟疑着,却猛然有种芒刺在背之感,接着便感觉仿佛混着千百冰刺的寒潭之水忽侵入体,这一切显然来自面前这个男人。长孙无名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耐心。

   “元良,去吧。”杨束儒拍了拍杨元良的手臂,一道暖流自小臂蜿蜒而上,杨元良悚然看着长孙无名,却更加迟疑,眼神不自觉看向自家公子的眼睛,那里面是泰然与坚定。杨元良穿上披风,退了出去。

      杨束儒看向长孙无名,眼中多了淡漠。长孙无名对此未作何反应,依旧的面无表情,只对着帐房一个方向撇了一眼。那里放着櫂心琴,杨束儒心下一动。

      长孙无名接着却自顾看向面前的菜肴,看到那双银筷后,心道某些人的儿子倒都不愚笨,却也有些后怕,万一这孩子又和他父亲有些时候一样蠢呢。
       
        从袖中取出一只普通的白瓷瓶置于桌上,长孙无名道:“这世间确有白银不可试出之毒,这瓶药可略解几种。”
 
        杨束儒道谢,却没有伸手取过。长孙无名不置可否,看着他道:“鹿鸣有变,事态已平,赵浣平安。”赵浣即玉清先生,玉清是他的表字。

      杨束儒听到这里内心震动不已,目光中早已不复平静,离开鹿鸣已近一载,他心中明了鹿鸣必有变故,但乍一听到事实还是难免心中震荡。
       
      还未等他开口,长孙无名又道:“已是数月前的旧事,赵浣自有专人护卫。

      杨束儒心下稍安,眼中焦灼又起。长孙无名的话却戛然而止,他自顾取过桌上食盒中的一盅汤喝了起来。

      杨束儒欲言又止,桌下的双手攥着衣袖,柔软衣料上的皱褶深了又深。半晌,终忍不住道:“却不知。。弗云学子情况如何。”

     长孙无名抬首,狭长的睫毛间藏着玩味。这眼神莫名看得杨束儒心中发酸,面上发热。“死伤众多。”他冷冷道。

      杨束儒攥得越来越紧的双手蓦地顿住,眼神惊疑欲凝。胸腔在听到死字时一阵轻颤,他深吸一口气,却不敢再问。

      长孙无名似乎终于满意,圆润的指甲盖敲了敲汤盅,道:“霸刀的幺儿归家去了,苍云的小子上了沙场。”
     
       杨束儒此时已知面前这位无名先生或敌或友对自己定是有所了解,正待问询。长孙无名却道:“在此用饭,跟任一位王爷一起,除了老王爷。”他边说边起身,吭得一声把汤盅放到几沿上,衣袂飘逸,转身离去。他不欲说太多,少年人难免不会意气用事,虽则这有些残忍,但又算得了什么。

        杨束儒怔怔得看着长孙无名离开的方向,江湖中隐弃已久的名字,长孙无名,曾经的药圣首徒,起死回生,名扬天下,一朝被逐出师门,如今已鲜有人知其真正名讳。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西胡王爷的大营,又为什么会来跟自己说这些话。
      
      “云哥,勉哥。”杨束儒压抑得唤着,握住胸前那枚已焐了无数日夜的坠子,心口疼痛不已,他慢慢伏在桌面上,艰难得呼吸。“少爷!”刚刚端着茶回来的杨元良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一面低声惊呼,一面放下托盘快速过来。

       “没事,元良,我没事。”杨束儒慢慢坐起身,杨元良端过一小碗茶小心翼翼的给他。杨束儒捧着热茶,目光低垂,袅袅水汽朦胧了他的面容,也沾湿他已带雾的双睫。什么情深义重,这一载,柳靖云与燕承勉的消息他一丝也未得到,他二人于远方浴血迎敌,自己却在这万里外独享安逸,他们现在都如何,他们现在,到底都如何了... ... 杨束儒不知又第多少次得想起,自己离开鹿鸣那日,他答应的,他答应云哥,要早些回去... ...

          杨束儒咽下一口茶水,案上的櫂心却铮然一响,一口鲜血混着茶汤从唇中喷出。杨束儒的心又乱了。“少爷!”杨元良惊呼一声扶住了杨束儒。

          握着沉眠踏上的杨束儒的手,捺昆愧悔不已,都怪自己,明知杨束儒依然体弱,还带他四处奔走,连饭都没有按时进,终是又伤了身子。杨元良出于本能,未把昨夜的事告知捺昆。

      “哥哥不要太过愧疚,该愧疚的是我,公子是在我图罗海忽然病重,是我照顾客人不周。”诺格站在踏边,看着紧皱着眉头依然没有转醒迹象的杨束儒,心中竟隐隐作痛,不过一夜长谈之交,自己至于如此担忧吗。

         夜深,捺昆终被杨元良劝去休息,他从昨夜赶来便一直未眠。诺格因族中事务早些时候便已离开了。安之静静守在杨束儒身边,伸手温柔的捋着他鬓角的墨发。杨元良站在一侧,掩不住面上焦急。

         突然,在杨元良一声惊呼中,安之骤然暴起,一把撕下帐壁上一张兽皮将角落里的香炉裹住快速掠出帐外。

         安之很快回来,面色却是铁青,“熏香有毒。”安之手语比划。杨元良大惊失色,就要扑上去看杨束儒,安之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冷静,“主人无事,我发现的早。不要声张,这里不对劲,莫打草惊蛇。”安之比划着,杨元良咬了咬牙点头。“那熏香应是捺昆王爷走后进来的侍女所加,以后但凡有陌生面孔出现,我们都要小心。”安之道。

          期间杨束儒醒来过一次,他的视力恶化,坐在近前的人,却看不清五官了。他没有说出来,安之却发现了。“主人是被吵醒了吗?”安之在杨束儒手心划着。“嗯,外面可是有许多马匹?”杨束儒道,声音虚弱。“是,在几里外,很多。”安之道。杨束儒微弱的笑笑,道:“果然目盲之人,听觉如此卓绝吗?”安之皱眉,一手握紧杨束儒手腕,一手继续划道:“主人莫要说笑了,您心绪跌宕,内力紊乱,櫂心趁虚而入,恣意耗费元气,五感如此强烈,是在挥霍您的精血。”

         杨束儒却又笑了笑,没有说话,也许,这就是对我这种言而无信之人的报应吧。过了许久,久到安之觉得杨束儒要再次睡着时,却听他道:“安之,若有一日,我无法坚持,为櫂心所控,你定要想尽办法,将我斩杀。”那声音涩然,带着浓重的留恋。安之喉头一紧,手紧紧握住榻沿,却见杨束儒终又昏睡过去。

          第三日。杨束儒仍旧未醒,捺昆却似乎十分忙碌,但每日三餐时间,总要按时到来,抱坐起杨束儒,为他喂食一些煮得软烂的食物。杨束儒体内内力如乱流冲撞,他无法渡入内力帮他修复身体。医者的结论还是如以前一样,杨束儒只能靠他自己。

           但今日却有一位重要人物到来,诺格小王的父亲,赫翰老王爷。
       
           王营来的客人在自己的地盘病倒,老王爷终究是要露面的。一生沙场征战,让这位尊贵的王族长者有着有别一般贵族的威严气势。他只静静站在杨束儒榻边,便让边上一干人等不由产生臣服之感。老王爷只吩咐众人要好好照看客人,便施施然离开了。安之的神经,一刻都没有放松。

            这日傍晚,安之敏锐的觉察到附近的巡防忽然减弱,不知何故,卫兵巡逻的时间间隔相较前两日大大加长。回到帐内,看到十分困倦的杨元良,安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去自己的帐房睡一会,这里他会守着。安之的精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杨元良挣扎了一会,终究去休息了。

            后半夜,帐外有异。坐在角落的安之咻得翻身而起,他静听着外面的动静,有刀剑出鞘之声。从腰侧抽出随身兵刃,他转出帐外,刀光剑影,瞬息扑面而来。

           金属碰撞,金光四射。间或血液溅流,乱人眼目。却没有一声人声,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援助,杨束儒的帐房仿佛忽然陷入无人之境,只有他主仆二人,与这群忽降的魔鬼。

           当再次挡下一波刺客后,安之忽怒吼一声,向帐房内奔去。调虎离山之计!这帐房之后,竟另有入口!

           帐帘堪堪掀开,安之悚然全力后躺,身后追来的刺客来不及躲避,霎时被里面射出的音波一切为二,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接连激射而来的音波碎为几块。安之翻身而起,嘶吼着向内冲去。

          里面的景象已经不能用血腥恐怖来形容,整齐的断肢残体如被码放般堆砌在帐房一侧,仿佛修葺出一整面血肉之墙,散着热气的血液汩汩流淌滴溅在“墙”角的兵器上,发出令人作呕的泠泠声响。

         安之震惊的看向帐房另一侧,杨束儒抱琴站在阴影中,洁白身形如修罗夜魔,迷幻而充满死亡的气息,他一动不动。安之平举起双手,如拥抱般慢慢靠近,靠近那紧闭着双眼的,流着泪的,依然沉睡着的苍白躯体。

          他曾宁牺牲自己也不愿取人性命,他曾愿舍弃性命也要保全百姓,他三千华发无一丝沾红尘杀怨,哪怕他曾受尽折辱,他淡青衣袂一世也不该染血,自己为何终究没能守住!

          竭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切可能让醒来的杨束儒知道发生的事情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后,安之握着重新躺回榻上的杨束儒的手,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也许主人会相信这些血腥气是自己造成的,也许他会原谅我,不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真相!因为他可以原谅所有人,却唯独不能原谅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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